從前有一個男孩,他喜歡了一個女孩。這是他的第一次,跟你、你以及你一樣,女孩是他的女同學。沒有表白,甚至連話都沒講過幾句。那時他感到很㥬惶無助,不知下一步應該怎麼做。不能入眠的夜晚,他便會想起她。他哭了,因為害怕。他害怕自己日後不能再看到她,他害怕他跟她不會有結果。他一想到女孩快將在他的世界裡消失,除了任由眼淚流到枕頭上,他不知道還可以做甚麼。
很快,女孩便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,這份像霧又像花的感覺還來不及自然流逝,他的目光已經轉移了。
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孩。但這個「愛」字是事後才加上去的。雖然那個時候他已經懂得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「愛」,但他愛這個女孩嗎?他不知道,也不敢承認。社會教導了他這東西的可怕,甚麼「遊戲」、「陷阱」甚至「毒藥」。人會在愛情中表現出自私、偏執甚至瘋狂。這一個「愛」字原來很沉重,愛情彷彿比任何東西都要更加危險。
然而,他很享受與女孩的任何接觸。他想她,他喜愛跟她說話,他很享受看到她,他對傍人對兩人的曖昧關係竊竊私語感到既不知所措卻又心中暗喜。他討厭其他喜歡這女孩的人,他不喜歡看到她跟其他人過份親密。他有時會對她很嚴厲,像父親一樣對她責罵及教晦;他有時會對她很照顧,就似是她的兄長一般;他有又會對她撒嬌,活像一個小男孩向母親撒嬌。
但他想不起自己有那一刻像她的男友。他們沒有親吻、沒有拖手、沒有一起逛街。他跟本沒有表達過內心的愛意,跟本大家一直甚麼都不是。
然後,按捺不住的竟是她。「你喜歡我嗎?」她選擇了用「喜歡」這一個字眼。也許連她也知道這一個愛字有多沉重。她問了,他始終沒有回答。
很多年後,他終於把一個「愛」字沉重地掛在這一段關係之上。
真的很沉重。他迷失了好一陣,他花了很多時間才把這個重擔放下來。重擔一放下來,他倒是立刻明白:越是沉重的東西,越難把它掛在一段關係之上。當你仍然在掙扎努力被壓得抖不過氣時,早有另一個人把自己的「愛」字小沙包掛到他跟她的關係之上了。
晚了一點,但總算學會了,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,但總還有好幾個的。
年輕,揮霍得起。
現在,他懂得分辨那一種是「愛」,他更懂得去追求,卻又更懂得放下,了解這一個「愛」字多了一點,它便相對地輕了一點。這不是合情合理嗎?人隨著年紀漸長,在這一個「愛」字之中打轉七千八百九十萬次,對這一個「愛」字的本質即使沒有深刻體會,總會對它有著自己的看法及理解。他不再是當年的懵懂小男孩了。
不過,當這個「愛」的負擔隨著歲月越變越輕,更易掛上也就更易放下。下一次他跟本不用再花數年,一年便足夠放下了。再下一次,不過一個月。最後一次,才一個星期,萬事大吉。他越放得輕,越是瀟灑,事情便越是水到渠成,事半功倍。
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法則,他甚至不知道這現象是否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,那又如何去做判斷?他實在不能不懂裝懂,但這的的確確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:容易放下的,也就更易的放棄,失去就更不會費神。一切變得輕輕的來,輕輕的走。然而,生命能夠承受,心靈卻總是有一個疑問。
他有一點懷疑,自己是否對這一個「愛」字失去了感覺。他認為,自己對這一個「愛」字的理解及分析沒有差,他認為自己懂得如何去「愛」。但他就是失去了那一種感覺,這是執行能力的喪失,而不是理解。就像一個退休的籃球巨星,他知道如何去投籃:他對出手時手腕的擺動、整個身體的平衡、以及需要各組肌肉的協調,他知道得很清楚。但他老了,手腕沒當年的柔靭,年老的股肉也再無力去展現當年的協調。他知道如何去投籃才準確,但他再也投不準確。
他覺得自己踏上了無法回頭的路。就像一個結他手,從一開始就習慣了用一個錯誤的手法去撥弦。他用這一個錯誤的手法由初階走到中階,再由中階走到高階。然而,這個錯誤的手法卻成為他要成為大師級的一個障礙,但這個時候習慣已成,就算有意志毅力由初階重新學起,腦內的神經脈絡已經連上,神經及股肉記憶已經再也洗不去。
男孩認為,自己已經學壞了,弄不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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